人间烟火
01
“明年春晚的歌，你唱不唱”
“和谁唱”
“和我”
“唱”
“你都不问问唱什么”
“什么都能唱”
她握着电话轻笑一声。
“那就说好了，今年你可没法在家过三十了”
“也不是第一次了，不怕”
“哎，你真不问问唱什么啊”
“唱什么”
02
山笑水笑人欢笑，是去年一起合作的看山看水看中国的姊妹篇。
她拿来歌谱，粗略看过一遍后，附到他耳边笑嘻嘻的说：“我还以为会是情歌”
他仍站得端庄，清了清嗓子，面上严肃不改：“又想以公谋私啊”
“你什么意思呀”
她眼珠一转，看向远处，私下里却腾出手掐他一把。
“我跟你有什么私要谋，是权财还是美色”
他刚要开口就被她正色打断：“吕老师你看这句唱个转音会不会更好”
03
一段主歌排练了一天。
一句话，五六个字，改了再改，怎么都不行。
节目导演和助理呼喝着舞美演员的动作走位，等他俩协调好唱段合演第一遍。
春晚向来是时间紧任务重。
他压抑着的急脾气有些冒上来，感觉是要火烧眉毛。
“我们走一遍呀”
她把话说得慢慢悠悠，卷着歌谱的双手往后一背，眼睛亮晶晶的看着他。
他的火气一下子没了，话里还是埋怨：“我都快急死了，你倒是一点儿不急”
“急什么呀，慢工出细活，好作品都是要打磨的”
她颇为殷勤的靠近他一些，摇着歌谱给他扇风。
“我那有人家送我的新疆的红枣，特别甜，你吃了补补气嘛，要不完事了我陪你吃面”
04
“我穿这个好看吗”
她展开一块浅绿底色缀绣着粉艳桃花的绸布比在身前。
“桃红柳绿的，很衬今年的主题，是不是呀”
“是是是，好看”
“太敷衍了吧你”
她对着镜子里的他撇了撇嘴。
“我这么好看，那你今年穿什么呢”
不待他答她，她便自顾自的说起来。
“还得是中山装，翻来覆去也没多大变化嘛”
她拈了一块丝绒面的黑布料。
“这个怎么样，显得你精神”
“都听你的”
仔细算来，从最初的相识合作到如今的默契无间，不长不短也有三十个年头了。他一直没为自己穿什么操心过太多，总会有她挑挑拣拣，半是嫌弃半是满意的安排好。
他对穿着打扮没什么要求，平常一件条纹短袖搭一条牛仔裤就觉得挺好。大概爱美是姑娘家的天性？他这么想，也就理解了他的搭档执著于新裙子的狂热。她每每问他好不好，他说好，然后看她眉眼弯成月牙的再问自己“那你要穿什么来配我的新裙子呀”，一套套有着细微差别的西装中山装就是这么来的。
可惜因为舞台效果的缘故，她最终登台的裙子换成了宝蓝底色绘有大朵粉红牡丹的样式。他则是穿回去年做的那套中山装。
临上台前，她气鼓鼓的帮他插上粉蓝两色的兜巾，念叨说：“一套衣服穿两年会让人看出来的，那套黑色的中山装那么好看，要留到以后再穿了”
“你穿新衣服就行了嘛”
“唉，你气死我了”
他有点不懂，新的旧的都是她做的选的，怎么就气到她了。啧，女孩子的心思真难猜。
05
直播的效果到底是不错的。
她略微摇晃的眼神稍稍一侧就能对上他的目光。
她站在舞台中央，看着他朝她缓步走来。
……………………
无需明言的心照不宣与天长日久的情感积淀，在此刻的舞台上融合成为自然流露的完美。
真好呀。
06
结束演出，结束采访。
她换下裙子穿上羽绒服拎了包往外走。
他已经在等了。
“你冷不冷”
她见他没有戴围巾，反倒一圈一圈的把自己裹得严实。
他摇摇头，后知后觉的说：“不冷”
07
她和他走出演播大楼，站在路边。
“咱俩第一次在春晚合作是什么时候”
“01年”
“唱的什么”
“咱老百姓”
“然后呢”
“然后……然后就是10年的幸福了”
“08年的那次怎么不算”
“那不是三个人唱的嘛，不是只和你”
街道上的行人车辆寥寥无几。
她遥遥望着远处居民楼里亮起的盈盈灯火，不知所以的笑了。
他愣了愣，随即也笑着问道：“明年有什么打算吗”
“唱歌，工作，好好生活”
语意逐渐停顿，她抿了抿让冷风吹得干疼的嘴唇，或许是过了二十多岁的浪漫年纪，“还想和你一起”这样的话卡在喉咙里，苦得生涩，怎么也讲不出口。
漆黑的夜空里忽的炸开一束烟花。
她抬头去看，粉紫色的花火碎裂如梦，映在脸上是一片好不真切的浅影。
“回家吧，待会到了十二点，放烟花的更多更好”
“你呢”
“我也回家”
有车灯从街角打来，她扬手招拦出租车，车停到路边。他上前一步打开车门，她坐进去，眼眶鼻尖不由得一齐发酸。她别过头不看他，扯着围巾遮住脸，只闷声闷气的说：“明年记着做身新衣服，一套衣服穿三年，我可不跟你合作了”
“哎，行，都听你的”
“你呀……”
带点哭腔的颤音被藏进围巾。
她关上车门，听见他在对司机交代自己家的地址，末了不忘道一句辛苦了新年快乐。
出租车启动，在空旷的路上驶得飞快。
她扭身透过车窗玻璃回看。
他似乎还站在原地。
08
三十年怎么样。
那些用尽深情唱进歌声的往事，那些献给音乐投入舞台的时光，那些尚能并肩的日子，会不会有一天也要散在除夕深夜的风里？
她不敢再想。
评论(19)